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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顾 | 吴飞:新闻是寻“根”的事业



吴飞:浙江大学传媒与国际文化学院院长


11月8日,是属于新闻工作者的日子。面对当前新的历史特点与挑战,记者仍旧是时代的记录者,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


让我们在这个特殊的日子,回顾吴飞院长5年前与评论周刊记者的对话,将新闻进行到底。


(转载自青年时报2011-11-07)


 给新闻学子的七点建议


评论周刊:

在专访您之前,对一些媒体老总做了一个问卷调查,请他们谈谈眼下青年新闻从业者存在的问题。具体如下:一是对新闻专业的认知缺乏,文字训练有待提高;二是阅读量少、视野狭窄、研究能力欠缺;三是韧劲、拼劲不足;最后一点是不懂中国。对此,您怎么看?


 吴飞:

我部分同意他们的观点。


现在的学生真正有想法读书的较少,不是说他们对知识的感悟力弱,而是这个世界吸引他们关注的东西太多。


与上世纪文革结束、恢复高考那一代相比,不可同日而语。斯时学子,历经十年浩劫,对知识如饥似渴;反观现在的孩子,面对海量书籍,却无动于衷。成长于视像时代的新生代,专注于碎片化的知识,造就成了他们持续关注某一事物能力的欠缺,阅读能力则尤为欠缺,从而导致线性思维能力的匮乏,他们的思维方式完全是跳跃式的。


现在一些学术著作都会穿插一些插图、片段性的东西,无形中消解了知识的深刻性,可以说肤浅化是一种时代病。


另一方面,这些年提倡的素质教育也偏离了初衷,以为掌握一门技艺就是素质,继而忽略了内功的修炼,这可能与他们从小接受的应试训练有关。现在的孩子真正能读古文的很少,这就造成了他们对“根”、对传统文化的了解甚少。


评论周刊:

为此您提出新闻专业本科生,四年期间,应阅读50本经典学术著作、阅读100部经典小说、看100部经典电影、写100篇时评、每天上一个小时微博、每天跟一个陌生人交谈十分钟。


 吴飞:

是的。首先需要读五六十本各个领域的经典著作,只有到达了这个阅读量,才拥有基本的对话或发言权力。


另一方面,各个不同学科知识的训练对形成学生的思维、对新闻事实的基本判断具有很大的帮助。新闻专业是面向新闻业来培养人才,这意味着它所面对的是大量不同、新鲜的新闻事实,如果缺乏这些基础知识作为铺垫,就无法分析与判断。


其次,阅读100部经典小说,比如《古拉格群岛》、《一九八四》等等。好的小说是社会现象的折射,甚至能成为批判社会的武器。


文学与新闻最大的区别在于,前者虚构、后者真实。而好的文学恰恰是在大量事实基础之上提炼出来的,从这个意义上讲,两者都是一种叙述事实的能力、一种讲故事的能力、一种对社会客观现实把握的能力。


再次,读图时代,需要看100部经典电影。其中50部与新闻传播有关,比如《深喉》、《公民凯恩》,使学生非常直观地获得与新闻场域有关的信息。电影非但能通过富于吸引力的方式向我们描述各个层面的知识,好的电影更能引发美学、哲学、宗教思考。


电影是综合知识能力通过图像表达的一种方式,通过镜头语言、影像符号讲述故事并表达由现实阐发的深刻意义,这在全媒体时代的今天,尤为重要。


第四,希望学生四年期间写100篇时评。时评的好处是能够逼自己每天去关注当今社会的现实。比如乔布斯死了,通过写作去了解乔布斯的生平、价值观及其缔造的苹果帝国发展史。


第五,至少了解20位艺术家和他们代表性的作品。虽然阿多诺这样的流行文化的批评认为,大众艺术无法表达公众的意愿,也不是迈向更好未来的实验。它只是实业家愚弄大众的工具而已。但我认为好的艺术作品能够散发出淡淡的花香,能给人安抚、激荡和启迪。


第六,每天上一小时左右的微博。不上微博,无法了解真实的中国。Web2.0、3.0时代,微博是最为重要的人际互动方式之一。我们每个人亲身经历的场景、了解的社会现实都是有限的,尤其是身处象牙塔的大学生,更无从知晓社会现实是什么。


通过微博,不仅告诉你世界发生了什么,且具备培育哈贝马斯所言“公共领域”的能力,一种公开、理性辩论的能力,这也是改变倒金字塔形社会的现状(少数人控制绝大多数资源)、建构未来中国纺锤形社会的途径之一。


最后,要求学生每天至少抽出十分钟与一个陌生人交谈,这是培养学生主动与人沟通的能力。当今社会,人与人缺乏信任,动辄“不要和陌生人说话”,现实中每一个人都把心窗关了。而网络交流,没有面对面交流感性、真实。作为一个以新闻传播为业的人,如果缺乏沟通能力,进不了社区,如何做人类学调查?

  

 由高等教育体制反思当代新闻教育


评论周刊:

刚才您从学生层面具体谈了一些要求,那么当下新闻教育体制是否也有需要改进的地方,或者谈谈新闻教育体制的弊病所在?


 吴飞:

关于新闻教育体制,可能还是需要放到一个更大的层面——整个中国的高等教育体制来谈。为什么得不到诺贝尔奖?为什么没有创新力?情结很重,却一直无法突破。这与整个高等教育体制僵化有关。


现在的高校也严重贫富两极分化,80%的人没有足够的资源从事自己感兴趣的研究,但也有20%左右的院士们、学术大佬们占有太多的学术和经费资源,他们之中大部分人没有把精力放在学术研究上,而是放在学术资源和学术话语权的争夺上。


整个社会,普遍急功近利、心浮气躁,学术圈也未能幸免,沉潜于学术研究几成奢谈。早期对待知识分子用的是"两桃杀三士"的策略,让你饿死,去争有限的资源;现在是给你更多的资源,让你不知道终极目标是什么。


因为缺乏终极关怀,无法以人的面目出现,成了机器,把自己物化、工具化,所以才会出现瘦肉精这样违背知识分子基本良知的事件。


评论周刊:

从2011年硕士研究生入学考试起,新闻传播专业的培养模式有了专业硕士与学术硕士之分,请谈谈两者的具体区别及您所在的浙大传媒与国际文化学院是怎么做的?


 吴飞:

这是教育部的一个工程,与司法领域有法律硕士、法学硕士之分,是一样的。专业学位与学术型学位虽属同一层次,但培养规格各有侧重,培养目标上也有明显差异。专业型教育的目的在于加强与业界的互动,充分让业界的想法进入校园。


从另一个角度讲,也是为了分流,新闻业毕竟不需要那么多的研究生。新闻说到底是一门实践的艺术,它需要不停地实践、写作、感悟。同时,作为教育本身,它又是一个内生机制,需要有学术学位的人来做支撑。这些年拥有新闻传播学术学位的人士陆续进入一些媒体旗下的研究院从事研究性工作,突破了以往囿于高校等学术机构的范围。


 新闻专业主义是方向


评论周刊:

您所持有的“新闻是与民主有关的事业”的观念,是否可以用具体的报道案例来进行解析?


 吴飞:

我曾经赞扬过本地某报一则有关建公厕的报道。某社区要建公厕,预案中靠近公厕的住户意见很大,建得太远又不方便,最后社区通过民主商议的方式把这个问题解决了。这则新闻选材很小,却很好地培养了我们的民主意识、训练了我们的民主实践能力。它告诉我们,民主存在于细节之中、民主就在我们身边。


现在的媒体惯于沉溺在宏大叙述中,空话、套话连篇,却遗忘了如何把一个新闻故事讲述得有“根”。这里的“根”即为詹姆斯·凯瑞所言“新闻是与民主有关的事业”。


每一篇新闻报道考虑的是这些类型要素,归根结底就是要信息公开,真相到底是什么?挖掘真相即与民主有关,这是民众的知情权,因为民众只有在充分知情的情况下才能谈所谓的民主。另一方面,就是培养公民公平辩论的意识。

  

评论周刊:

全媒体时代,人人都是公民记者、公民评论员,新闻专业主义该怎么走?


 吴飞:

新闻专业主义是这个领域里所立的标杆,可能永远无法到达这个标杆,但不妨碍我们为了这个目标而一直在路上。按照数学来讲,这是一个逼近的过程。


我们总是拿国情或者传统来看待专业主义,说中国的土壤不适宜自由主义,从而拒绝专业主义。这样的解读是片面的。真正好的东西,是没有国界与意识形态之分的。


新闻该做什么、媒体该做什么,这是一种终极追求,到哪里都是相通的。当媒体成为社会媒体、公共媒体之时,不管在哪里,所追求的目标都是一致的,就是能够为我们每一个人自主自治自己的生活、自主自治这个社会提供一种民主的素材。这就意味着新闻专业主义具有共识性、通识性的追求。


不管是自由主义理念支持的媒体,抑或中国特色理念支持的媒体,只要是为建构公民社会服务的,就是相通的东西。


其次,现在我们开始强调多元化、多维度。其实自由主义所支撑的新闻专业主义也只是众多新闻主义中的一种,尚有许多其他不同的主义。关键是让民众自己做选择,民众需要听到不同的声音。哪怕是只有自由主义这一种意识形态去统治,这个世界也未见得会有多美好。


又是一年记者节,祝新闻工作者们节日快乐!



责任编辑 | 林伊乔

美术编辑 | 汪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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